聊聊自我与自由意志

1.关于自我的存在性问题

这个问题从古到今的思辩和实验都不少:

普鲁塔克提出过 忒修斯之船 悖论,从构成的角度对任意客体的时间一致性提出质疑。这种质疑可以自然地延伸至人的个体,至少否定了由部分定义整体的路径,即“我”不能由我的身体部分定义。

对于“我”这个概念,佛祖曾经也思考过,并最后提出了“无我”的体悟。大致思路是先假设“我”存在,那我存在于哪呢?佛祖列举了五个地方,分别是:意识、身体、感观、认知、精神。接着对这五个地方进行一一否定。

比如可以用类似忒修斯之船的逻辑否定“我”在我的身体(其实佛祖比普鲁塔克更早)。也可以用昏迷等状态下我的存在性,否定“我”在我的意识。总之可以通过思辩较轻松地否定“我”在这五个地方。

有兴趣可以查一查佛祖的这套思辩,还挺有趣的。我之前是在 Coursera 看的这门课了解的: Buddhism and Modern Psychology

https://www.coursera.org/learn/science-of-meditation/home/welcome

佛祖当时得到的结论是“我”不在这五个地方,于是考察这五个地方对自己发出的欲望如:感官图享受、意识好吃、色、酗酒成瘾、身体迷恋被窝,以及进一步导致的贪嗔痴等等。那这些欲望都并不是“我”真正想要的,而是被这五个非我的地方控制,“我”是被欲望的。

如果结合佛祖的另一个体悟:人的痛苦来自于对得不到的事物的执着。这两个体悟合起来,可以得到一个结论:不想痛苦,就应摆脱意识、身体、感观、认知、精神对自我的控制,让自我独立起来。于是有了佛教各种修行,其实从佛陀的逻辑来看,修行中禁欲并不是目的,只是试图让“我”独立起来的手段之一。

所以相比于忒修斯之船,佛祖的思辩,相当于把“我”的否定范围进一步扩大了。不过,佛祖的逻辑中坚持了有一个独立的“我”冥冥存在,但在否定了这那五个栖息之地之后,却没有给“我”一个安身之地。那这个“我”到底在哪呢?个人认为这是使佛祖的逻辑有趣但并不完全自洽的地方。

当然,除了否定“我”,肯定“我”的理论也不少。

笛卡尔曾提出过著名的“我思故我在”。想直接一口肯定“我”的存在。

马克思的辩证唯物主义对客观实在的定义基于意识影响的反面,但这个逻辑可以看出马克思也是肯定了意识的存在。而意识依赖的主体,即“我”也应是存在的。

不过随着科技发展,特别是神经生物学等领域的发展,近代各种实验逐渐倾向于认为“我”不存在。有书《笛卡尔的错误》就针对“我思故我在”的“我在”用各种材料或证据进行批判。有名或有趣的材料有“盖齐的脑”、“脑裂实验”、“换体实验”等等。

近代结论总体上来看,“我”更像是语言上创造出来的一个符号,目的是为了方便个体思考和社会交流。甚至有讨论认为需要先有“我”这个符号,才能进一步构建出“意识”指导人这个生物个体行为决策(参考《当自我来敲门》),这种复杂决策机制的目在于为优胜劣汰的环境下提升生存优势(参考《自私的基因》)。

换句话说,无我的一大坨细胞合在一起强行构建出“我”的概念,方便细胞们整体合作共赢。类似于多人的情况下构建出“公司”、“国家”、“民族”等非实在的故事或概念,方便大家凝聚一体(参考《今日简史》)。

当然,“我”也不是说有就能有。“我”这样的语言符号是需要一定程度强大的逻辑系统支撑的,至少需要语言逻辑拥有“自指”的能力(参考《哥德尔埃舍尔巴赫》)。否则可能类似马克思描述的低等动物被动,如一般机器运动,而非能动反应。这可能一定程度为打胎提供了伦理支持。

构建“我”的语言符号时,“我”的边界则可能由实践中的反馈决定,且不停更新,正如“换体实验”那样,由于死皮和掉落的头发不会在受到刺激后再给大脑反馈,于是大脑在构建“我”时通常不再认为它们是“我”的部分(当然,短期可能有思维惯性)。

正因大脑构建“我”这个概念时有很强的灵活性,当我们在开车或者游戏时,反馈能扩大到车体和游戏整体。这或许是开车容易感觉受到冒犯(自己变大了)而愤怒,游戏时能够沉浸的原因。

总之,如果认可这套构建“我”的逻辑,就得否认“我”的实在性。过去、现在、未来的“你”是否是一个“你”取决于“你”的语言符号所指。如果认可“自我”的这种语言构造结论,我们便可以使其适合自己,让自己舒服,减少怀疑人生与纠结痛苦(如果偏就是想要痛苦,那另说)。

比如你践行完全活在当下,那你适合把“你”限于现在的“你”,即过去和未来都不是“你”。活在当下会有很多显而易见的好处。当然也有风险,比如可能为拖延提供了借口,为归咎过去提供支撑,还容易陷入虚无主义。

而如果你有信仰,比如解放全人类、普渡众生、修福报、赎罪回归上帝等等,那可能还有其他适合的“你”的范围。比如就事论事—做了提升进度条的事的时候是“你”,没做或者做错事的不是你。

再假如你想活成一段历史故事,那你适合将过去、现在、未来的“你”统一起来构建一个整体的“你”(因为历史故事中,人们通常把一个人的任意时期看作一个整体),进而综合规划,去书写自己的历史故事。

2.自由意志或决定论问题

关于这个的可以一查一大把,关键词可以延伸到:拉普拉斯的妖惠勒延迟选择实验实在论 等等。

如果你以活在当下,从体验人生的心态出发,无论一切是必然但个体无法预测,还是说个体可以用自由意识影响未来,从个体的角度都感受不出啥差异,无非前者是一部已经拍好正在播放的电影,后者是还在拍的电影而已,不产生体验上的区别。而且从经验的角度,这似乎是一个可交互的电影(更像游戏),来都来了,就好好玩玩吧。

但是如果想活成历史故事,或以某种信仰而活,有人生目标,决定论似乎确实有较强的杀伤力。不过,毕竟决定论是一种逻辑假说,量子力学也还在两种诠释下没有确定,甚至量子力学和宏观生活中的力学也没有很好统一,所以暂时还大可不必受其叨扰。

如果想稍细谈“偶然”或者“必然”,首先需要弄清楚这两者是什么。

从概率论角度,可以把偶然和必然看作概率大小,而目前概率论是被构建出来的数理工具,并不代表概率本身客观一定存在。目前其基础只来源两派,要不基于历史(频率概率),要不基于信心(贝叶斯概率),总之都不基于具体现实事件。

所以用概率论谈命运中某个事件是偶然还是必然,个人认为意义不大,由于时间一维单向,除非你能重复人生多次实验,才能真正计算比如考上大学的概率(频率概率),要不都只是各说各话给出主观的上大学的信心(贝叶斯概率)。

因此,讨论如“我们是必然发生的”从目前概率论的角度没太大意义,最多代表一个信心或主张。如果是主张当然随便怎么张都行。我也可以主张我们的出现仅有亿亿亿分之一的概率,谁也不能从根本上否定谁。

抛开数理,从生活用语的角度,“必然”或者“偶然”也可以是副词修饰。“我在路上偶然遇见了小学同学”,其中偶然可以代表非计划、出乎意料等等。“他必然赢得那场比赛”,其中必然代表主观信心,只是这种信心可以比贝叶斯模型更随意。所以这个角度下明显没有决定论,至少目前还没有人是能完全把控一切的预言家。

从量子力学的角度而言,根据我浅显的了解和理解(如有问题,欢迎指教),波函数或叠加态依旧是如牛顿定律一般确定的,但坍缩结果真随机,且延迟选择实验显示测量引起的坍缩还能影响过去。这让力学预测能力有了上限:不能从结果上精确,最多在统计上精确。

所以从力学而言,显然“我们不是必然发生的”。

当然,通常更关心的不是表面决定论问题,而是自由意志的问题。

目前力学似乎仅为自由意志留下了至多决定坍缩结果片刻的诠释空间,而且还得依波函数出结果,或者说至多是个体自由而群体不自由。这么类比,还有点像马克思的唯物史观:人人创造自己的历史,但社会发展方向是必然的。

但无论如何,自然能让我们自我感觉自由,这本身已经足够有趣。多少电影或游戏设计为了让观众玩家不出戏,煞费苦心,效果往往还依旧不咋地。

当然也可能如同做梦时,不易发现梦中各类怪诞一般,处于现实中的意识可能也和运行中的进程不知自己的不自由。权当看一场大梦梦一场,也不差。时也,命也,运也,非吾之所能也。

那如果都没自由意志只是进程了,信念信仰还有意义吗?很有!电影和游戏都会设计拯救公主,科技胜利,造飞船上天,拯救地球等等目标。为让玩家更爽更沉浸,自然和社会都煞尽心力。看那缸里的孔雀鱼,循环着单调觅食与生仔的代码,疲于奔命,多狗。

3. 相关资料

https://zh.wikipedia.org/wiki/貝式機率

https://zh.wikipedia.org/wiki/無我

https://zh.wikipedia.org/wiki/大卫·休谟#哲學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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